网络婴儿贩卖:卖金链子的淘宝店,100个妈妈在排队抢孩子 | 黑皮手册012
大家好，我是田静。
前阵子，一个以前的同事来北京出差，我们顺便见面叙叙旧。
聊着聊着发现，她去年，突然多了个儿子。
因为她生不了孩子，婆婆领回一个男孩，硬塞给了她们夫妻俩。
孩子，是婆婆远房亲戚家的。小姑娘未婚先孕，偷偷生下来赶紧送走，还有再嫁的机会。
这让我想起曾经在南方调查人贩子时，了解的一些情况。
南方某些小县城的医院，都有一些「中介」盯守，收买医生护士，只要哪个姑娘不要孩子，他们能立马出现，抱走孩子，然后转手卖给别人。
情况更严重的，有些人贩子专门蹲医院门口，看到怀孕的姑娘就上去搭讪，「反正要堕掉，不如把孩子生下来，不用你们负责，还有钱。」
有些姑娘被说动心了，专门呆医院里生孩子，一年一个，没落下。因为生孩子成了她们的致富经——要想富，怀大肚。
我们总以为，儿童大多是被拐卖的，但根据《我国被拐卖儿童救助保护现状及完善对策研究》的资料显示：
「比起暴力绑架拐卖，超过一半的小孩，是被自己的父母或亲人卖掉的。在山东省近年侦破的拐卖儿童案件的统计中，有高达72%是被亲人卖的，而以暴力手段偷抢小孩来拐卖的人贩子仅仅只占了1%。」
为了打通婴儿买家卖家双方渠道，这些交易从线下转移到了线上。
前不久我接到一位读者爆料，他说贴吧上有很多儿童福利院吧，其实是伪装的，他们实际是在交易买卖孩子。
除了女性群体，未成年人乃至婴儿，也一直是我关注的对象，他们社会经验较少，属于弱势群体，需要有人引导。我们的未来如何，取决于现在的孩子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，接受什么样的教育。
根据线索，我决定调查一下，「网络贩卖婴儿」这个群体。
我注册了个马甲，关注了某儿童福利院贴吧。关注者仅有一千多人，但发帖量达一万五。一部分人在这里求婴儿介绍，另一部分人则公告自己怀孕，孩子预产期将近。
在这里，领养孩子的群体叫「领妈」，而卖孩子的群体叫「宝妈」。
为了了解她们，我在网上找了张不孕不育的诊断图，然后叫小伙伴帮忙ps一下，在贴吧发了贴。
我假装不孕不育，30岁，是北京一个小广告公司的老板，结婚五年了，一直怀不上孩子，想收养个孩子，条件可以谈。
有几个宝妈加我，她们的原因不尽相同，但最多的是这类：年纪偏小，未婚先孕，养不起孩子。
吧里很多这样的小姑娘
还有一些，家里孩子太多养不起，想找个好人家送走；极个别的告诉我「想堕胎怕疼，一拖就拖到生孩子了。」
▌学生独自生娃
一个地址显示黑龙江的男性加我好友：「有个孩子要送走，方不方便？」
在贴吧这种地方，骗子多，我留了个心眼，「是你的？」
没想到他挺干脆，「不是。男孩儿，昨天生的。」
「那孩子到底谁的，有出生证吗？」
「有，妇幼正常生产，还没出院。孩子妈是个学生，未婚，所以要送养。」
听到这，我有点儿生气，「你是孩子什么人，怎么收费？」
「跟我没关系，我不收一分钱。我是帮忙的，并不认识她，我是陪媳妇去检查碰见的。我看那个人太可怜了，昨天生孩子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，连包孩子的被子都没有。孩子的父亲不要这个孩子，那个女孩自己在医院的，到医院不到十分钟就生了。」
接着他开始问我一些家常，哪儿人，做什么工作，年收入多少，来判断我有没有能力养孩子。
我怀疑他可能是中介，为了验证真假，我要求和女孩直接联系，他告诉我没加她，只是偶尔碰到，想做件好事。如果想要，他明天去拿联系方式。
后来经过一番交流， 这人确实是好心，并非中介。第二天，他告诉我，女学生已经出院了，没拿到联系方式。
至此，我也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如何安置她的孩子。
▌要营养费六万
接下来，我在贴吧私信了一个姑娘，她20岁，已经有一个孩子，现在正怀着一个，下个月生。
那姑娘一上来就问了我各种情况，婚姻史，年纪，工作，老公情况，为什么不自己生等等。并提出了要求：要我过去待产几天，用我的身份证生，补贴六万营养费。
在这个贴吧里，说是营养费，其实就是买孩子的费用。
我问，「要价这么高，到底是不是卖孩子？」并叫她提供产检证明。
她被我激怒了，明确说她不是卖孩子。
进一步沟通后发现，她未经家人同意，私自就想送走孩子，说养不起。
我说家人没同意的不敢要，怕后续麻烦。她怒气更甚，「我的孩子我不能决定吗？」然后拉黑了我。
继续聊了几个后我发现，很多卖掉自己孩子的人，并不认为是在卖孩子，原因各种各样：「自己养不活，打胎还要钱，万一堕胎了以后生不了孩子怎么办。」
于是她们选择把孩子送走，至于营养费，她们的说辞也大多类似，「我生孩子这么辛苦，除了医疗费，还要养身体，拿个五六万不过分吧。」
于是在贴吧就出现了很多，怀孕七八月份的宝妈，在寻找合适的领妈，这边待产，那边筹钱。
因为供不应求，很多宝妈会挑剔领妈，谁的户口好、谁出的价格高，都是他们的考虑因素。
我在贴吧翻了翻，发现在贴吧活跃的人，除了大部分领妈和宝妈之外，还有求包养的高中生、做母婴的微商、福利院工作人员。
当天晚上，有几人加我，其中一个是做母婴产品的，她问我要不要买婴儿衣服。
我说你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吗？
直到她把我拉到一领妈群里，我才发现，原来很多领妈没有孩子，也会买一些婴儿用品，衣服，偶尔拿出来摸摸，以解她们的瘾。
群里有三十几人，她们之间日常就是讨论领养孩子，还会互相抢孩子，「这个我先看上的，而且离我近，你不能抢我的。」
于是我找他们聊了聊，是出于什么情况要领养孩子。
▌领妈
在我聊过的领妈家庭中，主要有这两类：没有生育能力，失独家庭。
48岁的水果店老板： 老板原本有个儿子，后来儿子出车祸去世了，两人想再抱养一个孩子。
35岁的退伍军人：退伍后当了协警，被当地流氓捅了，腿不方便，也没生育能力，于是想抱个孩子。
这位领爸在群里说了自己的经历
近40岁的夫妻：丈夫是山东一公司的小领导，月收入八九千，有房有车，老婆是高中老师，如今俩人快四十岁了还没孩子。中药吃了不少，每年都去求送子观音，试管婴儿，花了不少钱，但都没用。
他们在福利院排了五年多了，还没排上号，他说，「如果能在网上联系到那就不用无休止的等下去，也不用麻烦福利院了。」
这位领爸对网上扔孩子的行为义愤填膺：「敢不敢提前跟我说你要扔哪，什么时间扔！今天又看到新闻上说在某某地方发现一个死去不久的新生弃儿，心痛不已，想收养的收养不到，不想要的却一个个的生了扔，扔了生的。」
群里还有个领爸，言语很激进，表示要钱的坚决不要：「我宁愿‘捡’个有点残疾的，也不再纵容这些卖孩的人家伙了！」
大家来劲了，问他「缺胳膊少腿的要吗」，他只好又做声明：「那个……智力严重不足的也算了，重度残疾，和重病的，或者现代医学确定活不长的孩子，你还是扔到福利院去吧。我们夫妻不想承受这种生离死别，我们家的小宠物养久了都有感情，不要说养孩子了，养了十几年的狗狗死了，老婆都哭了一个多星期……」
领妈群消息刷的很快，她们在群里交流怎么做早餐，怎么把「没有孩子」的生活过得有趣——养条狗，培养兴趣爱好，定期去旅游等等。
更重要的是，她们会在群里交流自己遇到的宝妈的情况，让大家讨论是不是骗子。
▌骗子
我在群里呆了一晚上，看到他们晒了很多聊天截图，交流各自遇到的骗子。
领妈们总结出来几条参考标准：没产检证明的不能要；补偿过高的不能要；见不到孩子不能先给钱，孩子也可能是假的；要求买车票的不能要。
据他们所说：有些人会谎称待产没钱，要求先打一部分钱或者定金；还有的，会要求先给车票钱再送孩子过去，等拿到钱，那些人就消失了。
群里很多人都遭遇过诈骗
有个领爸在群里自爆被骗的经历，也让大家能够警惕。
「关于为什么我不给‘补偿‘’营养费‘’信息费‘’保证金‘，呵呵，我们夫妻已经被这些打着送养骗钱的骗过两次了。一次是三年前，养了半年多的男孩被大半夜暴力’解救‘了，然后没几天就被福利院给别的家庭收养了，白花五万！」
「第二次是两年前，收养了三天的女孩被她亲妈和一帮子人加上一堆警员给要回去了，一万八又白花了，我还被抓进看守所十天。」
「也许有人说两三万发不了财，可是呢，我请这样想的人算一下帐，首先，孩子这段时间不用请保姆了，不用买奶粉，不用买尿片了……然后，几个月后孩子就完好的回来了，钱还不用还，如果有必要，还可以再‘卖‘一回，真是一本万利啊。」
很多领妈们无法承受
对于这些领妈而言，有时候损失一点金钱不算什么，最重要的是，以为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孩子，最后希望又被浇灭了，那种得而复失的心痛，是他们最难以承受的。
为了杜绝骗子，以及打通宝妈和领妈之间的信息，才有了这些交易平台、论坛。随之而来的，很多民间的收养网站也运作起来。
在网上，各种收养网站层出不穷，诸如圆梦之家、人人要我、收养吧、中国孤儿网等等。
2013年《中国青年报》报道过一家收养网站「圆梦之家」，从2007年到2012年8月，通过该网站收养的婴儿多达789203名。
「圆梦之家」有一套固定的流程：领妈和宝妈在网上发帖，互相看中了可以通过QQ联系，谈好价格以及送养的方式，再电话联系交接。
为了不被发现，网站开了一家淘宝网店，名义上是卖黄金珠宝首饰，私下是买卖婴儿。买家通过支付宝拍下，「因为买家怕被骗，就要求用支付宝支付。」
除了贴吧，QQ群也存在很多收养群。
有的群需要交入群费50元才能加入，一个群1000人算，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。
这些群鱼龙混杂，一些是骗子，纯粹是为了骗入群费。
也有的群确实商业化运作，群里通常有管理者、志愿者，共同审核入群的宝妈，防止他们诈骗，比如要求他们提供身份证明、在线视频情况、宝宝照片、出生证明等等。
他们还会定期整合发布「骗子一览」，让宝妈们参考。
尽管如此，一些骗子依然能够趁虚而入，人贩子也寄居其中。
一些人贩子混在其中
这给这些本来是好意的收养网站，带来了很多危险，很多人根本无法识别哪些是人贩子，哪些是宝妈。
这些中介很难分清是不是人贩子
北京市公安局网安总队相关负责人表示，搭建非法交易平台，组织贩卖婴幼儿，为拐卖婴幼儿提供一条龙服务，从中谋取暴利，已经严重侵害婴幼儿的身心健康，涉嫌拐卖儿童罪。
不管是宝妈亲手送人，还是人贩子参与，在法律上，都是犯罪行为。
知乎一位警察Alex S提到买卖孩子真实的量刑情况：
收买孩子的，社会危害性不大，（装作）不知情，不阻碍解救，判几个月缓刑，或不处罚；
拐卖和中间介绍的，判五年左右，减减刑很快就出来了，继续；
拐二三十个的，无期（服刑十三年可假释）。
除开拐卖，收养送养孩子，在民间一直被当做一件默认的事儿。
截止到目前，我调查的那个贴吧，已经因为大量违法犯罪内容，被封禁了。
过了不久这个贴吧被关闭了
我们很难绕开，为什么婴儿买卖这么严重这个话题？
其背后的原因非常复杂。
▌福利院制度不完善
在我国，要收养一个孩子，有一个正规途径，通过儿童福利院。
但为什么这些人不选择官方收养，非要冒着「拐卖罪」的风险来民间收养呢？
主要是这三个原因，让大家望而却步：
健康的孩子少
收养条件要求高
手续麻烦
儿童福利院的健康儿童很少，更多的是被遗弃的残疾婴儿。很多家庭想要孩子，但并不想要一个残疾的孩子。所以福利院大量的残疾儿童无人问津，社会上大量的领妈收养不到孩子。
领妈们尝试过这个渠道
另一方面，在福利院收养一个孩子，要求特别高，比如要求夫妻双方必须年满30周岁以上，没有孩子，经济能力不能低于当地平均水平，还要考察家庭基本情况，家庭成员状况，受教育程度，道德品行，居住条件等等。
即使满足了这个条件，还得经历各种手续的麻烦。各种名号的捐赠费、登记费、户口迁移费、公告费，也让人交到手软。
在这几重大山下，民间收养反而变得更加「简单」，只需要拿出钱，就能买到孩子。
▌失独家庭庞大
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群体是，失独家庭。
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发布的《2010中国卫生统计年鉴》，中国失独家庭已超过100万户。
这个数据还是很保守的，据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学者杨支柱的测算，即使是最保守估计，那些无法再生育的彻底失独家庭也在250万户左右。
因此面对丧子之痛，他们急切地需要找到新的，支撑他们生活下去的希望，再领养一个孩子成了很多失独家庭的选择。
曾拥有过孩子，但又失去亲生骨肉，对一个家庭的打击是巨大的，任何词汇也不足以描绘他们心中的痛苦。
这种打击会让他们夫妻感情破裂，工作受到严重影响，甚至失去生活的信心。
更严重的是，他们的情感无法宣泄，会带来很多心理问题，陷入精神抑郁、自我封闭，甚至做出极端行为，但少有人关心他们。
▌不孕不育的家庭很多
中国人口协会发布的调查结果显示，我国不孕不育患者目前已超过4000万，占育龄人口的12.5%。
在「养儿防老」、「传宗接代」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影响下，很多无法生小孩的家庭，经济能力不错的，可以选择试管婴儿，甚至是到国外代孕。
但大多数人，只能走上民间收养这条道路。
而民间收养，又岂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钱字就能解决的？
就像我这位朋友，被外界压力逼迫，硬是被家人塞了一个孩子。
我最讨厌一句话：「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」。这种忽略实际因素，只谈表面的一刀切式口号，没有任何实际价值，尤其是在这个语境下。
如端木异在文章《关于儿童拐卖，你不知道的九个事实》所言：
整个收养渠道和福利院体制，存在着各种不足和不畅，导致想要收养孩子的个人和家庭，却无法通过正规渠道来满足这样的需求。
而另一头，一些应该被合法收养和再安置的儿童，最终无法被正规合法地收养。
如此的供需错位，最后滋生了整个拐卖儿童市场的出现。而这样一个扭曲混乱的黑市一旦形成，连带的利益链条就很难铲除干净。
最后温馨提醒：
国庆假期，人潮拥挤，出门游玩记得一定要看好自己的孩子。
没有孩子的，提醒身边人看好孩子。
希望你们有一个美好的假期！我的朋友们！
我们做了个安全门挡
给出差旅行独居的美少女们多一份安全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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